03

田兒在雪地上狂奔。

奔過了幾條小巷，足上的草鞋早已掉落在不知何處，但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，跑到終於聽不見身後傳來的吆喝聲，他才緩下了腳步。

但隨即便後悔了起來，自己就這麼逃跑了，那幫人肯定會回去找父親麻煩的。

漫無目的的走著，卻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金府，站在紅漆門前他猶豫，但能救父親的方法只有這一個了。

他想敲門，可奈那門上的環以他的身高根本搆不到，即使蹦跳起來也摸不著，只好直接往門上砸，砸的他手都滲出血來，染在那朱紅色的門上，越顯顏色鮮艷。還沒人來給他應門，他便對著門吼叫，吼了些意義不明的話兒，他的力氣都快要用完了。

「是誰敲得這麼急？」

來應門的是金家的僕人，開了門卻沒看見半個人影，才轉身要進屋，就發現地上躺了個孩子，趕緊喊人來幫忙將他抬入屋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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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兒是在一團溫暖的香氣中醒來的，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高貴氣息，紫檀本就是富貴人家常用的薰香，而屋內熨在他身上的溫度，對他來說也是燒燙肌膚的程度。

他身處在一個幽靜的房間，周圍的擺設簡單，卻也比他的家要溫馨的多。

一位婦人進了屋內，抱著幾床被褥要給他添上，發現他已轉醒，便請人通報金老爺。田兒才想起，自己在昏迷之前，魯莽的跑到了金府鬧騰了一番，沒了怎麼進來的記憶，他在這裡多久了呢？

「有沒有哪裡不舒服？還冷嗎？」婦人替他將棉被拉到下巴底下的位置，摸摸他的額頭，看來是退燒了。

婦人溫柔的話語像是雪中的炭，稀鬆平常，但對凍了許久他來說，卻像是恩典一般，如果他娘親還在世的話大概也是這個年歲了吧，慈母般的形象，讓他淚流滿面。

「咋哭了呢？」婦人緊張的查看他身上每個地方，確認沒有漏掉的傷口。

現在可不是貪戀溫情的時候，他沒忘了來這裡的原因，掀開棉被後襲來的一陣寒冷讓他瞬間清醒，這才是他熟悉的溫度。

他想下床，卻被婦人阻止，「你上哪去？」

「我要回去看看父親⋯」

腳底磨傷又凍壞的傷痕亂七八糟，腳踏到地板的那刻，一股痛楚如電流般竄上頭頂。早已習慣痛楚，當他全力奔跑的時候可以忽略身上的痛，但經過細心照料之後，先前未察覺的痛便會加倍的呈現在他的身上。

「你這副身子可不能在雪裡亂跑了。」婦人按住他的肩，免得他衝出去。

「那讓我見金老爺吧⋯」田兒滿臉是淚的哀求，擔心、疼痛各種情緒交織下所流下的淚更令人心疼。

說時遲那時快，金老爺恰好在他的呼喚之下來到，一上來就查看田兒的容貌，略為冰冷的大手覆上他的額頭，從頭到腳都觀察了一回，確定他沒事之後才鬆了口氣。

「你們先下去吧，」金老爺讓下人們先離開，這麼多人在這，他怕田兒會害怕，「吳大娘，煮點粥給田兒吃吧。」

「是。」一聲應答之下，下人們就都出去了。

為了配合田兒的身高，金老爺一直是蹲在地上，他是何德何能，能讓這般位高權重的人如此對待他？他毫不猶豫撲向前跪倒在地，厚著臉皮再向他乞求更多的恩惠。

「求金老爺救救我父親，父親他⋯他會被帶走的。」即使被殘忍的對待，田兒依然心掛念著父親，「我願做您的奴隸，做牛做馬都在所不惜，只求換來父親平安。」

「田兒，你先起身。」金老爺將他扶到床上，讓他半躺著，「你父親的事不用擔心了，我已派人處理好，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，要是他不改性子，往後再發生的事，我可沒辦法保他。」

「不過我有個請求，只有田兒能替我完成。」

田兒用力的點點頭，既然金老爺解了父親的麻煩，那便是他的恩人，恩人的請求肯定不能推遲的。

「奴隸的話就不用了，」金老爺順了順他的髮，「做金家的養媳吧？」

田兒愣住了，養媳的意思他當然明白，可他是個男兒身，怎麼做養媳呢？

金老爺是私心想把田兒留在身邊，他的容貌與年少時伊人的模樣有幾分神似，那段無論經過多少歲月都難以忘懷的時光，思念之人已不在，但若能朝朝暮暮見著這張臉，也算能夠解他的相思之愁。若能看著田兒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兒子結為連理，那就像是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夢想一樣。

「我⋯」田兒想說些什麼，卻又將話吞了回去，他可不是能說二話的立場，乖乖地沒多說話。

吳大娘煮好了粥端了進來，為了補充田兒的營養，裡頭加了不少上等的食材，金老爺接過了粥，拾起調羹先吹涼了些再餵進田兒的口中，一口接著一口，從未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，加上也已經餓了好幾天了，沒三兩下就已吃得一乾二淨。

「吳大娘，妳帶田兒去梳洗一下吧，再給他換套合適的衣裳，現在這件太大了。」金老爺吩咐著。

「不，請不要換下這件衣服，這是我娘親留下來的遺物。」

這時金老爺才看見在那件衣服下擺處繡上了幾朵紅花，那種樣式的繡花金老爺看過，再熟悉不過，院子裡種著的便是那種花，將在下個夏季盛開。

「這繡花⋯是你娘親繡的嗎？」

「回老爺的話，這繡花出自我舅父之手，聽說娘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這件衣服。」

「你舅父之名，是李善嗎？」金老爺試探地問。

「是的，老爺是怎麼知道的？」

金老爺一時語塞，隨便的說了個理由，「李大師的繡花手藝可是傳遍了整個城，大家都知道的。」

「原來舅父是這麼厲害的人呀！只可惜在我出生之前他早已離開人世，連面都沒見過⋯」

金老爺用極其寵溺的眼神看著田兒，原來你是善兒的甥兒，難怪長得這麼像，對於自己救了李善的甥兒這件事他感到自豪，也感覺到也許這就是命運使然。

「田兒，這件衣服我再命人修改成你的尺寸，現在先和大娘去梳洗好嗎？」

讓吳大娘帶著田兒出去，他癡癡地望著小小的背影，走了幾步還會回頭看看他，好像多少可以找回他身為孩子該有的純真。

「會不會其實田兒你就是善兒的轉世呢？」
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