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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市有不同於白日的熱鬧,路上一盞盞的燈火,為夜晚妝點色彩,一攤攤小販子賣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。田兒眼珠子骨碌碌地轉,對眼前的事物感到新奇,左看右看捨不得收回視線。
人潮不多,可兩人的手從頭到尾都緊緊地握著,開始是因為金東賢不願放開他,現在則是不能放開他,他這般好奇地四處亂跑的模樣,要是沒抓好他肯定會走丟的。
田兒雖不是沒來過晚市,只是當他來的時候便是賣炭的時候,根本沒心思也沒膽子看那些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。
可今天帶他來的是金家小少爺,想要什麼他都能買給他。
田兒已盯著那紅通通的果子看了好久,三顆圓圓的紅色果子串成一串,外層包裹著一層晶瑩透亮的糖衣,小販剛完成了將果子裹上糖衣的動作,甜甜的味道撲鼻而來,刺激著田兒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。
「這是糖葫蘆,想吃嗎?」
不用等到田兒的回答,金東賢就看出他想吃得不得了,便向小販買了一串糖葫蘆給他。
一口咬下果子,糖衣碎裂的聲音從他的嘴裡傳出來,再往裡咬,酸甜的汁液便在口中噴發,雖是以糖衣包裹,可裏頭的果子卻有酸甜滋味,甜而不膩實在好吃。看他吃的津津有味,金東賢很滿足的笑了。
田兒將糖葫蘆湊到了金東賢的唇邊,餵他吃下第二顆果子。這種東西金東賢想吃多少都有,因為習以為常了也不覺特別,可這小小一顆由他遞上的果子,他卻吃了還想再吃,彷彿他給的就特別美味。
「剩下一個,該怎麼辦呢?」田兒因糖葫蘆無法均分還傷透了腦筋。
金東賢便拾起了田兒的手,將糖葫蘆抵在他的唇上,原以為是要他把最後一顆給吃掉,不料他自己也將唇覆上了另一半的糖葫蘆,以竹籤為分界,他咬下一口後,另一半邊的糖葫蘆便應聲掉進了田兒的嘴裡。
「一人一半便公平了。」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糖,金東賢吃得開心。
剛才⋯雙唇似乎碰在一塊兒了,究竟是嘴裡的糖甜,還是他的唇甜?田兒只覺雙頰燙得快燒起來了。
又到了另一攤前,金東賢停下了腳步,拿起了一只雕著紅花的髮簪,「這很適合你。」那是只銀簪,雕上紅花及葉點綴,紅花上頭還有隻小蝴蝶。
小販瞧著兩人穿著都是下人的衣服,原想趕他們走,可金東賢直接丟了幾塊碎銀給他,他立刻和顏悅色地討好。
金東賢替田兒將頭髮盤起,紅花在燈火下散發閃閃的光芒,就如同他一般,光芒雖微弱卻能看清美好。
「少爺,田兒收受不起。」他從他那已經得到很多,這樣貴重的物品他不敢收,而且在金家也不能夠用上這種奢侈品。
「我送你,你就收下。」金東賢看著他頭上的紅花心情大好。
前頭有人在搭起的台子上唱戲,兩人也被吸引過去。戲台子前眾人圍著,皆想一探伶人之風采。
舉手投足間之嫵媚,啟齒如細語呢喃,舞袖在空中飛舞,同黃鶯出谷般地宛轉,聲聲細膩如絲,唱一出牡丹亭,幽幽歌聲哀哀怨怨,如那水袖拋上天又墜下地,帶著聽戲的人一同陶醉。
—但是相思莫相負,牡丹亭上三生路
「生死離別,真還能如此情深不移嗎?」田兒如此感嘆道,敬佩麗娘對愛情勇敢與真摯。
「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與死,死而不可復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」金東賢喃喃的吟出這段話,「不論生或死都能將一個人放在心上,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愛情。」
田兒心想,也許正如父親對母親的愛直至如今仍未減,也如金老爺對舅父的思念之情日益增,即使已生死永隔,卻還盼著夢裡能相見,或者來生再相逢。
台上伶人唱至曲的後段,曲終,有情人終成眷屬,金東賢從來就不懂這些小情小愛,不拘泥於歌頌兩人之間情愛的詩詞,可今夜這齣戲觸動了他心中的某一塊柔軟的地方。
突然間,金東賢一直抓著的軟熱手掌從他的手中溜掉,他四處張望沒能找著他的身影,他急慌了,定是被人流給擠開了,明明想著不論如何也不能放開他的手,卻還是將他給搞丟了。
在他灰心喪氣之際,台上卻傳來了歌聲。
—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,星如雨。
寶馬雕車香滿路,鳳簫聲動,玉壺光轉,一夜魚龍舞。
蛾兒雪柳黃金縷,笑語盈盈暗香去。
眾裏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,燈火闌珊處。
台上伶人纖纖玉指往前方一指,金東賢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。
驀然回首,看見了長髮及腰的背影,正彎下腰去撿一只紅花髮簪,那人就站在了燈火闌珊處,湊巧也回頭與他對上了眼神。
那人以微笑回報給他急壞的心,金東賢朝他的方向跑去,一張臂便將人擁入懷中,因擔心受怕而顫抖,也因失而復得而歡喜。
「少爺?」
田兒不明白金東賢為何如此激動,方才他頭上的髮簪被人撞了一下便掉了,這髮簪可是金東賢送給他的,好不容易找到了,轉身卻撞進了他驚慌失措的懷抱。
「你去哪裡了?」金東賢質問的聲音有些喑啞。
「這個掉了⋯」田兒舉起了髮簪,金東賢失笑,差點使他失去他的原因居然是這個他送他的髮簪。
「你要幾個我都買給你,」金東賢將他摟的更緊,「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。」
TBC.